「山海经」三妃彤鱼氏

 
  暮色低垂,琅鸟飞过轻柔的夕阳。九夷山浮岚聚散,在她身上汇成一派清明。花木葳蕤,一身缃色的她满目明媚灵动,所到之处的花草皆收了枝蔓,为她辟出一条小径来。

  少女左右寻觅,最后寻得一处昌盛的凤凰花丛掩着自身的仙气,静等着猎物落网。月出皎兮,桂魄的光影在她脸上荡漾却又倏忽消失,耳畔鬓发散落,非但未有凌乱,而凭空填了几分清冷温柔。

  她抬首,视线却正和一陌生男子撞了正着。隔着花枝叶隙,她神色有一刹慌乱,连忙抬手做噤声。

  还未等他缓过神,一只上古琅鸟不偏不倚的落入她的圈套,哀嚎几声后便顺了翅膀。她惊喜的跳出花丛,温柔的抱起琅鸟,向他盈盈一礼:“多谢公子。”

  月出皓兮,两厢巧遇。

  自此,他心中便刻下了红尘中这惊艳一幕。

  他是轩辕氏华夏共主——黄帝,而她是神农氏炎帝之女——彤鱼氏。这样般配的身世,是黄帝始料未及的。但若提前告知她结局,她情愿落户山水,不曾到这九夷山上来过。


  那是神农山的苍灵时节,三分春色,两分流水。暗香疏影,縠皱波纹。

  “王母娘娘,我回来啦。”

  神农山的大殿内零落的坐着些许宾客,听到如此温柔清冽的声音,纷纷闻声望去,只见彤鱼氏穿着一身茶白色的布裙,一把玉钗把乌发轻轻绾起,人淡而韵,盈盈冉冉,莲步轻移间香曳轻绡,风动罗带,满室盈香。

  她走近的时候,看着大殿上立着的男子,眉眼间有几分说不上的熟悉。直到她看到神农山上的一箱箱聘礼,才恍然记起,他是那天在九夷山上遇到的公子,是堂堂轩辕氏黄帝。

  成亲的消息传出后,神农山上盈满了山茶花的香气,她却在岑寂的傍晚中独坐在山涧溪水旁。起初,她既盼着那一天的到来,又害怕那一天的到来,停在此前,她可以依旧生活在这神农山上,可以继续在王母娘娘身旁相伴,可以尽情享受这闲云野鹤的一切,但这些不舍却渐渐被那些比翼连枝,琴瑟和鸣的期许取代。


  彤鱼氏记得,那日的神农山,铺就百子帐,漫天云霞带红妆。凤冠霞帔,云袖低垂。鸳鸯戏水的红盖头下,胭脂晕面,朱唇轻点。发髻上悬着的珠翠,随着步子碰撞着,玲玲作响,婉转生香。

  他握紧了红袖中的手,触感细腻温良,像是刚出水的滋润玉器。他看着她,目光灼灼,氤氲了似水的柔情。深情化作桃花流水,凤凰于飞,和鸣锵锵。

  月出皎兮,佼人僚兮,舒窈纠兮,劳心悄兮。

  彤鱼氏之于黄帝,初遇时如水中看月,如镜中探花,周旋出朦胧的思慕。思慕化情后,日子宁静,越发觉得佳人如玉,一言一行俱是风华。

  随黄帝在姬水生活的日子褪去了最初的醉意,变得年月清长,一如她渐渐对黄帝生起的爱,在止水中悄然如出水荷,清澈纯粹,矜贵倨傲。

  时隔一年,他们便有了第一个孩子。

  “挥之,振去之也。为父希望你将来能在疆场上撦鼓夺旗,不避斧钺。以后,你便叫挥儿。” 

  她听着,在迷蒙中扬起眉眼,笑盈盈的看着他与怀中小儿。

  彤鱼氏常在想,若是能永久的在这姬水度日,远离碌碌风尘与笙歌人间,流磻平皋,垂纶长川。每日只随着他骑着琅鸟兜风,水底处见青山,落花间闲乘月,静看华夏百姓烟火人间,就此安度一生也是圆满的。

  起初的这些岁月便正如她所愿,日子平静的几乎让人淡忘年月。黄帝自始至终不曾风流颓艳,而彤鱼氏后半生的悲剧,却正是源于他的几分偏爱。


  抱朴子虽云:“我命在我不在天。”但朝开暮落却总是倾城红颜的宿命。

  自轩辕挥出生,黄帝便予他多出其他孩子的关爱,更十分属意他来日继承大统。但随着轩辕挥的长大,他却不是几个兄弟中最为聪慧懂事的一个,甚至显得有些资质平平。而这自身微不足道的缺憾,却在这末世中葬送了自己,也葬送了彤鱼氏。

  神系三族在这短短的几百年间变生不测,神农氏炎帝病重,高辛族和轩辕氏联姻。黄帝越发野心勃勃,想去争夺三帝之首的位子。

  彤鱼氏看着殿中摆满的占卜壳,数着他不曾来看她的日子,恍然已有很久了。她承了无数漫漫长夜的孤独岑寂,看遍了山茶花开落,却落不尽相思万千缕。哪怕寒鸦冷枝,衾寒枕冷,她在凄然一笑后仍然期许着他的出现。只是她没有等来黄帝,却等来了挥儿将要出征神农氏的消息。

  炎帝在紫金顶对神农百官宣布,为收复被轩辕掠夺去的土地,向轩辕开战。

  黄帝终究还是偏爱她的。

  此战关乎着轩辕氏千百年的命运。倘若胜了,也意味着轩辕挥的地位再也不可撼动。


  那夜,香灭绣帷人寂寂,倚槛无言愁思远。她轻弄着在寒风中无所适从的花枝,寂静缓慢。已是风骤起,花落正当时,飘飘袅袅,仿若徜徉于积水空明。轩辕挥小心翼翼的推开雕花木门,走进她,却见她眸中有藏不住的苦色。

  “挥儿,此战关乎的是轩辕一族的命运。为了你父皇,也为了你自己,只许胜,不许败。”

  轩辕挥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,只好跪下磕头。

  “挥儿定当竭尽全力。”


  祝融受封征西将军,率领五百神族、三千妖族、五万人族,兵分两路,进攻轩辕的西边境,围住了潼耳关。轩辕挥一直谨记黄帝的嘱咐,固守城汇不出。迥戍危烽火,层峦引高节。他步履如风,挥剑如雷,眉间一阵凛冽肃杀。

  一夜厮杀,天地间焦黑一片,死伤惨重。

  而姬水河畔,素云澹澹,晚雪尽化,漾开一片若有若无的寒意。她紧盯着那扇镂花木窗,眼神空洞的仿若毫无生气,因为她知道,那是潼耳关的方向。一寸光阴稍纵即逝,一生只在刹那俯仰间。倏而,她的睫毛秘不可闻的颤抖了一下,心口传来一阵莫名的错乱。这五浊恶世,到底如何?



  可世上花好月圆,山长水远的事情如此之多,她偏偏就承了一身凄风苦雨。

  天明时分,带血的羽檄传进姬水,潼耳关失守,轩辕一族全军覆没。

  黄帝身子颤了颤,软坐在椅子上,嘴半张着,却发不出声音来。半晌后,才哑着嗓子问:“挥儿呢?”

  轩辕挥的尸身被抬进姬水时已是落日黄昏。彤鱼氏依旧盯着那扇木窗,上面映出一棵树的影子,被风吹的左摇右晃,像是一个被掐住脖子的人,无望的挣扎。来送棺木的士兵向彤鱼氏行了一礼,翩翩离去。彤鱼氏冷静的仿若是一个事不关己的外人,但黄帝也不曾注意到,她那双充满雾气的睫毛,不停的颤抖着。

  她记得挥儿小时候很怕疼,磕了碰了都要哭很久。而如今,她看着他胸口的一片殷紫,正一点点洇开。颈上蔓延开来的血已经不再鲜红,而是污秽的黑色。



  暮色四合,姬水河畔沉暗无比。挥儿的死讯如同沼泽旁的植物,在午夜梦回之时与彤鱼氏纠缠不休。她阖上双眼,却愈发觉得空气迂回胶着,她很想躲回神农山上透透气,却恍然想起神农山上也早已不是她熟悉的景象。

  困眠初熟之时,奈愁极频惊,梦轻难记。

  雨初降。如笛中哀曲,淅淅沥沥绕在屋梁上,更衬出周遭的岑寂。黄帝轻轻推开门,寒风初入室内,反而觉得心中空荡荡。他坐在床前,以为她睡的很深,轻轻帮她理好耳边散乱的发丝,拭去她眼角的泪。抽出她发髻上的长生笄,青丝散落,仿若禁锢了很久的一江水。

  “我要离开姬水一段时间,此战轩辕败了,往后的时日只会更加艰难。”

  她突然睁开双眸,目光正落在他的双眸上。却见他倏而把目光移开,却不知该移向哪里,停滞在空气中,眼底氤氲着细碎的寒芒。

  “那你何时回来?”

  他没有作答,却不想她唇边的苦笑更为艰涩。他把长生笄交在她手上,眼中的寒芒渐渐变为漆黑的波涛。那是她不曾见过的样子。

  她紧紧的握着,长生笄倒刺入手心,却不曾觉得痛。她知道,即使她苦苦扯着他的衣袖哀戚,也未必能唤起新婚燕尔时的半分柔情。



  姬水晚冬盈满樱花香,她支起窗子,仿佛上面的雕花在一夜之间浸淫了霉气,在这岑寂的清晨中袅袅升起。苍茫熹微中,破碎密集的星辰在泛白的天空上尽力闪耀,远山如眉,月落在姬水河上,寥落清旷。

  姬水河看起来是如此洁白,用它似乎能够把幻世中的红尘洗涤干净似的。

  第一束清明的光折射在这姬水河上。刺眼,却在这未明透的清晨中显得真实,比先前含糊其辞的感情要清绝的多。

  她坐在镜前,手指细细哀凉的拂过散落的青丝。她想着,若是不曾去过那九夷山,往后的寥落苦涩,是否也不曾来过。

  她一身水墨素色,细细扣好翠色的丝扣。


  山茶花香阵阵,她幡然回顾,在九夷山上浮岚聚散之时的相遇,是刹那间的澈静明通。

  只是铜镜中再也没有一身缃色明媚灵动的彤鱼氏。

  所留下的,唯有妆奁上荡着的绣花鞋。






  感谢观看

  随便摸了篇,像绣花一样一点点写完了这篇文章。也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短板在哪里。

   最近写作进入了瓶颈期,大概是没有什么很喜欢的cp了,对任何时期的历史都是半吊子了解,做不到想很多大大一样全身心的投入给笔下的某个时期的某个人物。

  还有就是一年的断更,失去了很多给我无限力量的读者和作者朋友。

  想到在去年的这个时候还能完全投入的去写琅琊榜的女性角色传记,那时候才是真的全无功利心。

  现在被好多事情困扰纠缠着。

  之前看到一句话说,好多作者不再写作,而是去生活了。 我当时还在暗自庆幸些什么。希望能在18年最后半个月调整好心态。19年从0出发,新旅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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